Reprehensible side

早上开车的时候，给我太太讲了我人生唯一一次在美发中心理发的故事。

那是2010年快到夏天的时候，那时杰克还叫做杰克，我和他是在合肥步行街某家位于二楼的美发中心认识的。

刚进门的时候，我很胆战心惊。因为脱离了合肥生活多年，很难琢磨本地美发消费水平在我不在的几年做到了何等飞越。不过还没等过开口，前台的小妹子已经涌动着比合肥的夏日还热的热情的迎上来，说，“先生您好，您可有熟悉的造型师？“

我吓的一愣，几欲先走。妹子急忙说，“今天正好几位资深造型师都在，先生你可以和他们先探讨一下。“

我这才勉强缓过神来，说，“都有哪几位啊？”

妹子说，“杰克老师刚从上海进修回来，他是我们资深造型设计师，还有首席凯文老师，不过他现在正在帮另外一位客人设计发型，你看那边，可能要稍微等一下。“

我心想说，首席应该比资深贵。我只是剃个平头，应该不会劳烦到首席设计师。我就说，“那就请杰克老师吧。“

我特意把老师两个字说的比较肯定，以表达我对设计师的敬意，生怕平头剃豁了不好修。

前台妹子说，“好的，请先生先到洗头部清理一下头皮。“

由于篇幅限制，这里省略部分关于我和洗头小哥托尼关于他想三年内当上资深设计师的理想的对话以及我对他未来人生的鼓励并同时回绝了三次会员卡的邀请。如有需要可另开一文叫《托尼的理想》。

我的头在托尼轻柔的毛巾包裹下被移交到了杰克老师的手里。杰克老师说，“洗的很好，小托你正好趁这个机会坐旁边学习一下。”

小托连忙擦擦polo衫上的肥皂沫，高兴的拿了个高脚凳过来。杰克老师是个清瘦的小伙，穿着象征资格的黑色衬衫和紧身牛仔裤，留着一个和首席凯文老师相似的偏分大刘海，但是又不像首席凯文老师那样几乎遮到了眉毛也没有在耳边拖下鬓角。我问杰克老师说，“是不是你们的等级都是按照刘海大小来区分，就像法国厨师的帽子高度一样。”杰克老师呵呵一笑，说，“因为我脸比较小，刘海就不用留那么多了。你别和凯文老师说啊，他比较在意这个。”

我瞬间觉得我这样大的脸可能需要的不是剃平头反而是要从凯文老师那里借一些头发才能有适合尺寸的刘海。

杰克老师说，“平时习惯选哪种发型啊？”

我说，“我一般都是剃平头，我们那里不讲究什么发型。“

杰克老师拿着梳子把我耳朵后面长的伸出来的乱糟糟的头发挑了一下，说，“我觉得你更适合留长一些。”

我说，“谢谢杰克老师，但是我妈让我剃短的，天这么热，我们那里天更热回去不好打理啊。“

杰克老师说，“你们那里能热到什么样啊？”

我说，“我们大洛杉矶地区每年夏天白天外面都不敢走人，40度起步。“

杰克老师有些慌张又迅速镇定，说，“原来是在国外啊，你们那里是不是叫加利福尼亚州？“

我说，“对的，我就在那念书呢，所以就平头吧，容易洗，你给我设计了个好的到那边我也找不到人好好修。“

杰克老师忙说，“我听说你们美国那边都是去沙宣美发，我可羡慕了，我做梦都想去看一次，哪怕不是去学习，去让他们给我剪一次都好。“

听到“沙宣”两个字，坐在旁边认真观摩的小托眼中闪现了光芒，这光芒通过对面的大理发镜反射过来差点刺瞎我狗眼。

我说，“刚才听他们说，你刚从上海进修回来，上海也应该挺好啊。“

杰克老师说，“上海是好，但是我觉得吧，还是国外的更好一点。上海那里本来是凯文老师去的，后来是因为他爸老是打电话叫他回家插秧，哦，不对，是他家里有点事，他就让我去了。我来按照上海的风格给你设计一下吧。“

我说，“那就麻烦你了，我还是要平头，你就按照这个发挥一下。”

杰克老师偷偷看了凯文老师那边，发现他似乎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就放心得说，“好，接受挑战。”

理发的过程很难描述，因为杰克老师的术语实在是超过我的知识范围，包括亚洲人和美国白人在后脑勺上的头发密度区别这些我可能得谷歌一下才能理解。我觉得杰克老师知识很渊博，我家门口剃头的小王叔叔就只会在给我剃头的时候跑出去把他街边乱跑的女儿拉回来，和客人谈论的也仅限于他女儿数学成绩不行之类可能上了初中跟不上之类的家庭话题。

为了不让我自己因为知识的浅薄造成更多的尴尬，我努力找出了个话题。我说，“杰克老师，你的中文名叫什么啊？“

杰克老师说，“你就叫我借克好了“（此处请用肥东口音念）

我说，“我就觉得你们这里都很fai深，大家都是英文名。”

杰克老师一边继续比划着我的头一边说，“fai深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就是。。嗯。。时尚的意思，说你们都讲英语呢。”

杰克老师说，“我现在也在学英语，我来记下来fai深这个词。我的理想就是去沙宣美发中心，所以他们给我起了借克这个名字。“

我说，“你英语跟老师学的，还给起个英文名。“

杰克老师说，“哪有老师，我就看看美剧，看字幕就能看懂了怪好玩的。名字是凯文老师取了，他上海学的造型，英语好，我们这里都是他取的。“

这时候托尼小哥说，“我的也是他取了，我刚来时候他说我姓梁，香港那个梁朝伟英文名也叫托尼，我就叫托尼梁。“托尼梁脸上洋溢自豪感以及神似梁朝伟的笑容。

杰克老师又说，“其实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我想要三个字的名字，和他们托尼凯文区分开。你在国外念过书，你帮我给想想。”

我这时候犯难了，说，“我自己也没有英文名啊。我就想想我朋友叫什么来给你来一个。叫詹姆斯？J～A～M～E～S，詹姆斯“

杰克老师向托尼招手示意拿个剪刀，说，“借木斯啊，这不是打篮球的么，我又打不了篮球。有没有什么别的J字开头的三个字的？“

我说，“这不好找啊，要不就 Jared？”

杰克老师擦擦梳子说，“杰瑞，这是两个字啊？“

我连忙说，“不是杰瑞，是 Jared，加瑞德。”

杰克老师拿起推子说，“哦，这个好，没见过，不是杰瑞，杰瑞不成那个老鼠了么？这个贾瑞德怎么写啊，我来找个纸你帮我写下来。“

机智的小托麻利的从凳子上跳起来去前台要纸笔。

杰克老师向托尼跑动的方向敲了一下手指，说，“有前途。“

我说，“我先把头剃好了再给你写啊，要不手上都是头发渣。“

杰克老师，欧，不，加瑞德老师开心的说，“好的，谢谢你啊。怎么念的来着，加瑞～德？“

我说，“第一个加字加一些原来杰克的杰的音。“

加瑞德说，“好，那我今晚就开始练了。一会儿你给我写好我拿给他们看，也让他们学。“

理发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下结束。加瑞德老师理的平头确实很平顺，弧度和资深赛车手的入弯角度一样。理发时间虽说稍微长点，但是少了那些担心女儿数学成绩之类造成赶工的粗糙感。我接过托尼的纸给加瑞德老师写下他的新英文名，他接过去，挨个念了一边，“J～A～R～E～D，加瑞德。”我说，“对，你要是忘记了怎么念就想着是杰瑞那个老鼠，后面加个德。”他说，“这好记，我多练几下，谢谢哥啊。“

我让托尼帮我洗了头上的头发渣就准备去结账，价格远低于我的想像，我觉得可能是加瑞德老师和前台关照过。结账的时候，我看到加瑞德老师开心的跑到凯文老师旁边给他看写了新名字的小纸条，并一字一字的教凯文老师念他的新名字。看到我要走了，他抛下凯文老师，跑到我的面前说，“下次再来，到这里就和她说，你找加瑞德，我给你打折。“